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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指春风

女人不愿拈针线好久了。忽一天满街疯狂的十字绣,女人的包里放着未完成的作品,课堂上慵懒的女生也突然忘情地挑起针线,让我着实一惊。诞生于欧洲宫廷的十字绣堂而皇之步入我们的乡土,我们传统的刺绣哪里去了?

十指春风

那古典又时尚的丝线,一根根拉来扯去的文化乡愁,如今轮回成各样的形式静息于民间了。抚摸一段刺绣,犹如玩味前朝的诗文与墨香,心不由得细致起来。

古人比今人更好美,懂得美。明代书画家董其昌在《筠清轩秘录》中说道:“宋人之绣,针线细密,用绒止一二丝,用针如发细者,为之设色精妙光彩射目。山水分远近之趣,楼阁待深邃之体,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,花鸟极绰约谗唼之态。佳者较画更胜,望之三趣悉备,十指春风,盖至此乎。”好一个“十指春风”,骤然间所有关于刺绣的形容词都失了色。

而中国民间艺术都称刺绣等为女红(gōng),私下觉得若真是“hong”,岂不更美。那种纵深的家族性传承,根深蒂固的女性气息,回味无穷。

幼时看评剧《花为媒》,两个绝色女子洞房互赞,大开眼界,五可夸月娥道:“上身穿着本是红绣衫,踏金边又把云字扣,周围是万字不到头,还有个狮子解带滚绣球……”某处什么花色繁复讲究到极致,穿得还是衣服吗,是披了一身奇葩。

而《红楼梦》里的描写更为惊艳,单是那些名字及色彩之美早把人醉蒙三分。王熙凤一出场“彩绣辉煌,恍若神妃仙子……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,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,”叫人眼花缭乱。宝玉“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,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,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”,转身回来又是“银红撒花半旧大袄”,更多了风情。即便粗使丫鬟也“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”,俱是小巧,天工,绝色。

刺绣是个极细的活。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一章写道:“晴雯先将里子拆开,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,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,然后用针纫了两条,分出经纬,亦如界线之法,先界出地子后,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。补两针,又看看,织补两针,又端详端详。”是无与伦比的技艺。袭人在宝玉睡榻前刺绣,“白绫红里的兜肚,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,红莲绿叶,五色鸳鸯。”宝钗“因又见那活计实在可爱,不由的拿起针来,替他代刺。”可见绣时的心情亦是有传染性的。

想现在的服装真是简洁粗陋到令人发指了。女人安静下来也是手拈咖啡或书本,别说指尖生风了,针线不知如何穿引照样是精致女人。倘能为心上人编织一条围脖,已让人惊叹了。

“春季到来绿满窗,大姑娘窗下绣鸳鸯。”女孩子最用心的当然是嫁衣了,怀着美好的愿望,绣鸳鸯戏水,蝶恋花,如果刺了手滴了血,恰又依形刺出花朵来,则自己就在其中戏水,千遍勾勒想象中的郎君,是绣自己的未来了。且看唐朝胡令能的《咏绣障》:日暮堂前花蕊娇,争拈小笔上床描,绣成安向春园里,引得黄莺下柳条。

柳浪闻莺,十指间端的是心思俏娇,这等春风任你铁尺男人心,也当下柔情起来。乾隆下江南时就曾爱上过一位俊俏的绣女,打动他的想必是倚窗安静的身影。“独坐纱窗刺绣迟。泪沾衣。不见人归见燕归。”汪元量的《忆王孙》把这一情景作了销魂透骨的描述。

而一件绣品的价值与份量又重到关乎婚姻与生命。一对夫妇结婚,入洞房时男人累倒先睡了,光光的身子上系个刺绣肚兜。女人家乡有个风俗,要在新婚之夜把自己绣制的肚兜给新郎系上,表示拴住男人,可自己的绣品还在箱里,男人的一定是相好送的,竟然戴着以示纪念。女人心沉了,大树上拴个扣荡悠悠去了。男人一觉醒来房前屋后寻遍,新娘已然三魂出壳。原来两地风俗不同,男人家乡是新郎备好红肚兜送给新娘,新郎官兴奋中自己先系上了,这才酿成悲剧。

那黛玉寄居红楼,病歪歪弄了半年才得的荷包给宝玉,误解被小子们拿去,遂抄起剪子把正在进行的绣品咔嚓剪碎,零落一地,二人俱各心碎。那荷包就是爱情是小命。黛玉如此清高的读书人也会拈起针线,细细地穿一两件来,再不齿女红,也不希望心爱的男人身上佩戴别人的手绣。

我家奶奶也是绣中高手,祖上三代行医,也算是大户人家。家中针线笸箩里曾有两件奶奶的绣品,一是小巧的荷包,浅灰底色,边角用深蓝的布条细细裹起来,中间刺了一枝净开的莲,绿茎粉瓣,活灵活现,色彩过渡看不出痕迹,极细密平展的,爱不释手。我便揣在兜里,偶尔得了几角簇新的钱塞进去,随时拿出来显摆,终于有一天丢失了,挨了母亲一顿骂。母亲心疼的大概是钱,我则心疼那荷包。另一个是针线包,有外套和内瓤,同样浅灰的底子,刺着蓝紫色缠枝花朵,非常静美。奶奶很早守寡,白天硬撑着当挑担队队长,外号铁姑娘,夜晚孤单的煤油灯下,不管绣些什么,到底有些凄凉。

我没有见过母亲收藏她年轻时的绣品,那时正是困难时期,饭都吃不上,哪有钱换回五彩丝线。但我和姐姐确是经了母亲指导开始懂得刺绣的。

阳光暖暖地透过贴着窗花的格子窗,木桌上摆着竹制的花绷子、布料与丝线。描花用的是糊窗户剩下的小型张,大小不一,细薄柔韧,妥贴地夹在书间,描下喜爱的图案,绘在待绣的枕套、手帕、门帘上,未挑绣线先美三分。现在懂得,剌绣是要心境的。爱的不是绣成的花朵,倒是低头弄莲子,莲子轻如水的美。

姥姥家的一个姐姐出嫁,分派母亲绣一个粉红的门帘,鸳鸯戏水的图案,四个大字“团结友爱”。我和姐姐谁有空谁来,仿佛自己的快乐与祝福也嵌进花瓣了。“花随玉指添****,鸟逐金针长羽毛”,那情景温暖又美好。

后来更换了刺绣方式,叫掇花。针也叫掇花针。速度快,允许粗些,背面刺进,正面留出寸长的线头,之后剪平,毛绒绒的,充满厚实感。我喜欢刺出最艳最胖的花朵。十岁左右时,申请到自己完成一幅作品的机会。白色厚实棉布,松竹梅鹤图,猛看还真是回事,做成了枕套,家中多少个孩子耳鬓厮磨过,至今还完好如初,实在够结实。每次回家,照例要母亲拿出这个枕头用,对女儿炫耀:看,这是你妈幼时的手艺。

多年后刺绣再没拿起过,倒是乡间的母亲一直没忘这营生。村头乘凉,与娘儿们说笑着,一边就纳成一双双鞋垫,花样繁多,最妙是熊猫戏竹图。我也给先生仔细纳了一双,谁知竟不穿,说好好的工艺品应该镶上镜框挂墙上,怎么能天天让臭脚丫子一点点熏破呢。至今也就还收着。后来母亲又发展成毛线挑花了,脚底花色蹁跹,白嫩的脚踩上去,犹如踏在春天的野径上,岂止是舒服。

所以看十字绣那么得女人迷恋,上厅堂入卧房,心里真是异样滋味。翻出少年的花绷子在牛仔裤上绣了一朵桃花,立刻寻着些安慰。虽然十字绣不过是机械重复,到底是细细针脚密密缝,平常女儿也成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。而该死的机器绣,才真正伤了现代女性的纤细玉手和传统女红的兰质蕙心。

真正的刺绣是绝活,是精妙绝伦一叹三回的艺术。也许那种高难度让女人忘而却步,但绝不是深不可测。起于民间,落于民间,我并没有对它失望,万物都是在轮回中永生,多年前的流行风也许转眼就能回来。如此,刺绣、弹琴、作画、读书等雅事美德,一准会像山野的青草,一阵春风就铺到天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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